翻了翻，找了點適宜的丹藥給她服下。

已經成功結嬰，這也就意味著，作為相克雙靈根修士，忘憂總算成功地避免了她會爆體而亡的命運，從此大道通暢，相克雙靈根將不再是她的阻礙。

何以渡川，唯有忘川（十四）

又用了三天時間調養生息，忘憂的狀態勉強恢覆了過來。

山海猶豫了一下，對她道：“有件事須得跟你說，你先穩定一下情緒。”

忘憂捏了個清潔術將自己從頭到腳裏裏外外整理了一遍，一邊說：“你說吧。”

“你兄長他……離開了。”山海斟酌了一下，“他追尋自己的道去了，往後的路，不再與你同行。”他一邊說，一邊瞅著忘憂的臉色，他是真怕忘憂這個以兄長為重中之重的人又會暴走。

然而忘憂神情一如往常：“唔……我猜到了他會要走。”

山海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也是啊，你們兄妹倆都是一個樣，要出大事了都想著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扛。”白擔心了。他又掏出一物遞給忘憂，道：“這是你兄長留給你的。”

那是一朵怒放的蓮花，紅得滴血，朵朵花瓣做得極為精致，瓣尖十分銳利，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看起來是一件法寶，可上頭卻不帶絲毫的靈氣。

忘憂接了過來，聚精會神地研究了好一會，才摸到紅蓮底下有一個暗扣，按下去之後，花瓣紛紛合攏，變成了花苞。

“他也沒說這個是什麽，只讓我交給你。”山海道，“他似乎藏了許多心事，又什麽都不肯說，最後往南走了。”

“往南？”忘憂問。

山海點頭。

忘川特別執拗地要走。從前在魔尊的指點下，他也煉成過海船等物，因此獨自一人乘船往誇父海的南端行去。

忘憂沈默了。

山海有幾分詫異地問：“你不擔心？海中妖獸可多著呢，他一個沒有半點靈氣的人，丹藥符箓那些我還是硬塞他才肯收著，他又是覆活神靈的上佳容器，這萬一要是遇上個什麽的出了什麽事，我們還不知道他在哪，想救都沒法救……”

忘憂想了想，說：“忘川不是魯莽的人。既然已經決意要離開，那肯定也做了萬全準備，他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的。”

山海對此表示懷疑：“他都有過給神靈忘川獻祭的念頭了，你覺得他真的會很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忘憂有點語塞，頓了頓才道：“你也知道的，他守在神靈忘川面前那麽多天，指不定是悟出了什麽，或是有了什麽收獲，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他執意要走，還挑在我渡劫的時候，攔也攔不住。”

山海還想說什麽，忘憂直接瞪了他一眼：“好啦，不要說不吉利的話了。忘川走了，那你呢？”

是走是留？

這回輪到山海開始語塞了，他“我……”了幾聲，幹脆避過了這個問題，反而問道：“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忘憂很實誠地順著他的問題走了：“回青玹門。”

“也行。”山海說，“此處位於誇父海的北邊，離陶唐之地最近，你想走海路，還是上陸地？”

忘憂想了想：“上陸地吧。”

幾天之後，忘憂與山海到了陶唐之地。遠離後土九州百多年，總算又回來了，忘憂頗為興奮，就近找了家酒樓，一口氣點了十幾二十道好菜。

混沌三州沒啥能吃的，魔界裏的吃食又總是附有魔氣，至於仙道裏，真是啥啥都不能吃只能看，忘憂已經辟谷太久了！

這廂忘憂正大快朵頤著，猛地聽見隔壁雅座有人低聲道：“聽說了嗎？雍丘出大事了！”

雍丘？

隔壁的人繼續道：“誰沒聽說啊，太慘了……”

忘憂將頭從菜肴中拔起來，與山海四目相對，都發現了對方眼中的疑惑與探究。

“好歹是傳承了萬年之久的大家族，誰知就這麽被滅門了啊！”

“是啊！也不知軒轅氏得罪了哪路人馬，據說是一夜之間，幾百號族人全部被殺！整座軒轅府無一人存活！”

“啪嗒”一聲，忘憂手裏的木箸落地，她的臉色瞬間化為慘白，瞪著眼望向山海，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那什麽、我耳朵……不會聽錯了吧？”

山海面色凝重，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隔壁的人還在議論紛紛，言語中說的就是軒轅氏滅門慘案。

忘憂刷的起身，下一刻就從靠邊的窗臺翻了出去。

山海急匆匆往桌上甩了一枚靈石，也跟著跳了出去。

雍丘臨淄城，軒轅府。

南官從血泊中趟了過去，衣擺上浸染了濃稠的血跡。他蹙著眉盯著眼前七橫八豎、死相慘烈的屍首，一言不發。

旁邊有人說道：“都檢查過了，所有人皆死於劍招之下，兇手使用的應當是細劍，且不止一把兇器。周遭都留下了水、火靈力的痕跡，兇手還放火燒掉了府中近半數的屋舍，初步猜測，可能是軒轅氏比較重要的資料存放地。”

胡子白發一大把的後氏家主後淮板著臉道：“水火靈力，細劍，軒轅忘憂這是終於把自己的本家給滅了？！”

南官轉頭冷冷地盯著他。

後淮不著痕跡地渾身一抖，隨即正色道：“這些年軒轅府一直都很低調，並不曾與人結仇，唯一有過沖突的，是兩百年前，軒轅忘憂大鬧軒轅府，與她兄長一起脫離軒轅氏。當初她還從軒轅府中帶走了一條妖龍，那妖龍被鎮壓在軒轅府幾百年，對軒轅氏肯定也多有怨恨，若是軒轅忘憂與妖龍聯手，滅掉軒轅氏也不無可能。”

南官冷哼一聲：“所以呢，你認定了忘憂她與軒轅氏有仇，憑著這細劍、水火靈力的痕跡，就要定她的罪？”

一旁還有幾個世家門派的人沈默不語。沅孟跟在他師叔祖身後，無聲地冷笑。

後淮往後退了一小步：“在下只是猜測而已……”

有個世家的長老低聲說了一句：“若不然，還有誰與軒轅氏有仇？”

神農宗宗主杵在不遠處，看著滿府屍首發楞。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可一時之間，卻想不到更多，仿佛關鍵的那一塊空缺了。

後淮因有人小聲附和了一句，頓時底氣又足了點：“軒轅忘憂百年前入了魔界，之後再無蹤跡，誰知道她發生了什麽？這世間為了追求大道，弒親證道的也不是沒有，若她在魔界中被影響，回來將軒轅氏滅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哈！”南官嗤笑，“本座也曾三番兩次去過魔界，後家主接下來是不是該說，幕後指使之人乃是本座？蠢貨！”

太史樓的三長老聽不下去了，正色道：“當初是我派筮法真人蔔算出忘憂忘川兄妹乃是魔界之門關閉的重要契機，所以他們才去了魔界！”

後淮接連被兩人反駁，忍不住還是嘟囔了一句：“那魔界之門早就關閉了，誰知道他們兄妹後來又怎麽了……”

紀老大怒：“後淮！你別老在這揪著忘憂忘川不放！你以為這些年你們後氏做了什麽，都沒人知道嗎？”

後淮臉色微微一變，眼看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目光不善地看著他，立馬沈默了。

玄通大師仔細查看了幾具屍體，站起身來，緩步踱了過來，慢吞吞地道：“阿彌陀佛，這些人死後，都被奪魂了……”

後淮又開始插嘴道：“那條妖龍，據說就是因為到處吸魂，才被軒轅氏鎮壓！”

玄通大師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補充道：“……更像是魔修或者邪修的手段。”

紀老毫不客氣地瞪了後淮一眼：“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忘憂已經變成魔修或者邪修了？啊？還有許多細節都未曾推敲，就你能耐在這大呼小叫。”

後淮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他好歹也是雍丘第一世家的家主！

偌大一個軒轅氏，一夜之間被滅門，此事幹系重大，後土九州幾乎所有的世家門派都被驚動了，不少人紛紛趕來，試圖找到滅門真兇。

山海化為原型以最快的速度馱著忘憂趕到軒轅府上空，忘憂顧不得其他，火速跳了下去，眼前一幕幕血淋淋的慘狀映入眼簾，她大驚失色，脫口而出：“軒轅氏真的被滅門了！那下一個就是輪到我與忘川了？！”

山海變成人形落地，轉頭看了一圈。在場的人也真不少，熟悉的，不熟悉的，該來的都到了。

“忘憂。”背後有人喚了一聲。忘憂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她師父也來了，清廉真人也來了，沅孟和伯蜇也都在。

南官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這才問道：“什麽下一個？”

忘憂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山海卻挑了挑眉，揚聲道：“怎麽有人對我怒目而視，我尋思著，也沒跟誰結仇吧？”應該早就有許多人知曉了他妖族的身份啊，這個時候對他敵視？

沅孟低聲說道：“小師叔，有人懷疑你和山海前輩就是軒轅氏滅門真兇。”

忘憂瞪大了眼：“什麽？！誰這麽蠢？！”

紀老走過來，毫不客氣地高聲道：“自然是後淮這個老家夥。”

後淮轉而對紀老怒目而視。

眾人的視線都圍在了忘憂與山海身上。山海呵呵冷笑了一聲：“真是莫須有之罪！軒轅氏滅門是什麽時候的事？”

紀老便說了一個日子。山海笑得更加陰陽怪氣了：“這麽推算一下，軒轅氏被滅門的那一日，忘憂剛好在誇父海上渡完雷劫。你們說說看，我和忘憂是怎麽把軒轅氏滅掉的？”

忘憂剛剛邁入元嬰期，身上氣息還未完全穩固，修為高的人都看的出來。

沅孟遂添油加醋地把後淮前幾日說過的話一一覆述給了忘憂和山海聽，期待他們再說點什麽打臉後淮，誰料這一人一妖卻是不約而同地沈默了。

南官見狀，便問：“魔界之門關閉後，你們都去了哪裏？”

這個山海倒是答得出來：“按照三河真人你的安排，忘憂去塵墟谷禁地磨練了一番；出了魔界之後，又被碧落泉追殺，不幸掉入了一個小世界裏頭，千辛萬苦才找到出口出來，然後忘憂就渡了雷劫。”

玄通大師開口道：“貧僧觀二位氣息清明，並不曾有魔化的痕跡，亦無殺戮之氣。”證明這兩位近期內並沒有造什麽殺孽。

後淮無話可說。

“也就是說，或許有人偽造了忘憂的手法滅了軒轅府上下，想嫁禍於她？”神農宗宗主湊上前來，摸了摸下巴，說，“不過忘憂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讓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知道滅門真兇是誰了？他的下一個目標是你們兄妹倆？”

何以渡川，唯有忘川（十五）

忘憂繼續保持著沈默。

神農宗宗主又道：“不能說？你很忌憚嗎？是對方來頭太大？還是別有隱情？”

忘憂朝南官看了一眼。

南官便道：“既然忘憂與山海的嫌疑已經撇清，那就可以不必管他們了。忘憂還需要閉關一段時日穩固修為，本座先帶她走了。”

神農宗宗主是真的很好奇，但是南官態度強硬地把忘憂與山海帶走了。他聳了聳肩，對玄通大師道：“大師覺得此事跟魔族有關嗎？”

玄通大師微微搖頭，慢吞吞地說：“有三河真人為靠山，忘憂小友不至於忌憚魔族，或許是……”他擡頭望了一下天。

南官領著忘憂與山海回了暫住處，揮手設下了一道結界，才道：“到底是什麽情況說不得？還有，忘川人呢？”

山海道：“我們掉入的那個小世界，是仙道。”

南官神色一凜。

忘憂將自入魔界之後的所見所聞簡單扼要地敘述了一遍，最後道：“忘川想獨自一人悟道，便先行離開了，臨走時只給我留下了這個。”說著還把那朵紅蓮拿了出來。

南官仔細端詳了那朵紅蓮一陣，緩緩地道：“這或許是傳說中的機關術。”

“機關術？”山海想到了什麽，恍然道，“啊，我在仙道裏的藏書閣見過這個的記載，不過那書我無法打開。”

南官將紅蓮還給了忘憂，神情嚴峻地說：“據你們方才所言，上界有仙人意圖覆活神靈忘川，而今天道不穩，飛升之人幾乎沒有，所以才著急對軒轅氏出手。”

忘憂點了點頭：“師父，徒兒在想，上界的人手伸得那麽長，我們可能沒多少時間了，他們很快會找到我和忘川的。”

南官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上界的人是無法直接幹涉到修真界的，如果他們能這麽做，軒轅氏早就被滅了。動手的來自於修真界。”

山海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修真界中有上界的釘子！”

南官點了點頭，他感嘆了一聲：“傳說上古氏族都是神靈的後裔，沒想到傳說竟是真的。按照你們在仙道中所見，神靈忘川，應該是戰神。而神農宗，則是藥神的後裔。”

“難怪神農宗宗主一直追問我。”忘憂說。

“還有一個問題，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南官又記起一點，“軒轅氏忘川與忘憂之名的傳承，是怎麽開始的？”

忘憂思索片刻，道：“我想，應該是為了覆活神靈而定下的規矩。為了挑選出最優秀的族人，奉獻給神靈忘川以及軒轅劍。”

“或者更多的真相，還需真正到了仙界之後，才能一一查明。”山海接口道，他看了南官一眼，“你方才那麽肯定滅門真兇出自修真界，是不是已經有眉目了？”

南官搖頭：“說不上，只是有些想法罷了。你們可知太一三洲，也被稱作為仙界？據說天道的起點就在那裏。”

山海疑惑道：“聽過啊，太一三洲還有一群守道的半仙居住，難道那群半仙與此事有關？”

南官嘲諷地笑了一下：“所謂半仙，不過是他們的自稱罷了。太一三洲相較於後土九州、浮屠十二州等地來說，靈氣要更加充裕，所以更適宜修士修煉。百年前魔族橫肆修真界，大軍集結，最終目標就是太一三洲。而那幫所謂的半仙都出自太一三洲唯一的門派——九重九天宮。”

“然後？”忘憂虛心求教。

“也就是一幫偽君子。”南官的語氣顯然很嫌棄，“打著匡扶正義，天下大公的旗號，做盡惡心之事，你們往後若是遇到九重九天宮的人就知道了，看似聖潔無瑕，實際麽……呵，披著人皮的惡獸。”

山海被震驚到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如此刻薄，看來你與他們對仗過，還吃過不小的虧啊！”

南官冷笑一聲：“關於我是氣運之子的說法，就是從太一三洲流傳出來的。呵，世人都向往太一三洲，憧憬著九重九天宮，自然對他們流傳出去的話深信不疑。”

山海道：“所以你就被挖了金丹？”

南官瞪了他一眼：“萬裏說的？”

忘憂替山海回答道：“星誅尊跟我說的。”她瞪大了眼睛，顯然還是覺得此事太殘酷、太慘烈了。

對上忘憂，南官的表情霎時就柔和了許多，他微微一笑：“玉不琢不成器，沒有曾經的苦難，哪來現在的三河啊。”

忘憂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這就是她最敬仰的師父啊！

南官撤掉結界走出房門，清廉真人便一臉急切地迎了上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

南官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壓低了聲音道：“與我預想的差不多。”

清廉真人憤憤地甩了下衣袖。

南官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我先帶著他們倆回青玹門，你領著兩個小輩繼續盯著軒轅氏滅門案，有什麽進展傳訊與我。”他輕嘆了一口氣，“她才進階，還是要好好穩固一下，她也該有個道號了。”

“師叔說的是，小師妹能走到這一步，著實不易。”清廉真人點了點頭，“那便依師叔所言。”

像是害怕暗中還藏有人會對忘憂下手一樣，當日南官就領著忘憂與山海走了，弄得神農宗宗主一臉郁結，都想跟著往青玹門去。

一月之後，青玹門廣發請帖，為忘憂舉辦結嬰大典。

忘憂打坐完畢，從朝旭崖上走了下來，正見山海依靠在小道旁，好像專等著她。忘憂笑道：“你真的打算往後也同我一道？”

山海“哼哼”兩聲：“回浮屠十二州去也沒什麽意思，沒有這邊有趣。”他站直了身，拍了拍身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土，說，“你師父今兒算起了個大早，現下正把你那幾個師侄使喚得團團轉。”

今天是忘憂的結嬰大典，就在天樞境舉行。

南官人脈廣泛，因此來客眾多，後土九州中幾乎所有的世家門派都派了人來，更不要說浮屠十二州那邊也有他不少相識。有的人早早就到了青玹門——譬如神農宗宗主，可惜因為陣法限制，死活進不了天樞峰。

天樞峰只開放了這一日。

忘憂理了理衣冠，收拾妥當，隨即出去見客。

南官望著正殿中一臉淡定與各種熟識的、不熟識的人或妖交談的忘憂，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在收徒儀式上，忘憂臉上還是這個表情，不過那會，這個孩子還是瘦瘦小小的，衣袍拖得老長，走一步就要拉扯一下，而如今，她已經亭亭玉立，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一旁的昴衍道君瞅著他的表情，替他感慨道：“養大一個孩子真不容易啊……”

“是啊。”南官附和了一句，隨即看向他：“不過你這個萬靈山掌門人，妖修中的領頭羊，今日怎麽有空不遠萬裏跑我這來了？”

昴衍道君笑道：“這不是聽說你舍得將你珍藏的佳釀拿出來設宴嗎？況且我與你家徒兒也算有緣，我們老……白澤大人也叫我替他表個心意，這不就來了麽？順便，”他又神秘一笑，低聲道，“你讓我查的事，有著落了，我順便過來說一句。”

南官：“……之後再與你細說。”

那邊忘憂看似淡定，實際上腦子裏一團混亂。來客實在太多了，分屬四面八方各種勢力，沅孟還在一旁向她低聲介紹屬於後土九州的各路人馬，而來自於浮屠十二州的，連山海也認不全，忘憂全程只能淡定、微笑，淡定、微笑。

至於某些想打聽軒轅氏或者南官或者其他什麽消息的人，他們的話，忘憂一律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整個結嬰大典下來，忘憂與人胡天侃地侃到差點嘴抽筋，收禮也收到手抽筋。哦，還收獲了一個道號，南官親自取的。

制衡之衡，兩儀之儀，謂之“衡儀”。

待最後一批客人離去，忘憂總算松了一口氣，誰知轉過一個廊角，就見神農宗宗主杵在那裏，忘憂道：“宗主原來還沒走啊？”

神農宗宗主哼哼了兩聲：“今兒這一整天我都跟你還有你師父說不上兩句話，這疑問一直堵在心口呢！沒搞清楚，我怎麽會走！”

忘憂“哦”了一聲，揣著手，慢吞吞地說：“那宗主怎麽光站在外面，不進去坐會？難道屋裏頭還有別人？”

神農宗宗主努了努嘴：“萬靈山的掌門在裏面……”

他還沒說完，裏面就傳出來南官的聲音：“你們還是都進來吧。”

忘憂遂推門而入，屋裏除南官外，果然昴衍道君和元桑子、山海也在。神農宗宗主傲嬌著一張臉走進來，順手關緊了門。

南官看了一眼神農宗宗主：“你這是擔心，軒轅氏被滅了，下一個會輪到神農氏？”

神農宗宗主唰地一下坐下來，道：“那可不！你看看現如今還有幾個上古氏族存留於世？我們神農氏還有幾個後人？原本軒轅氏還算是最興旺的一族，結果一夜之間就被滅了！能不讓人擔憂嗎？”他很隨意地取了一杯茶一口飲盡，問道，“到底查出來什麽沒有？”

南官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而是招呼著自己徒弟過來，一邊投餵一邊說道：“你不是在臨淄城呆了那麽久，他們查得怎樣，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神農宗宗主道：“兇手留下的些微痕跡顯示往西，到了浮屠十二州。”他看了看昴衍道君，“這位掌門一定又查出了什麽蛛絲馬跡，所以特地過來告知。”

昴衍道君也不打幌子，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地道：“本君查到有一夥疑似滅門真兇的黑衣人，入浮屠十二州之後，不曾停歇繼續向西，直到平幽海域，之後痕跡就斷了。”

他雖有留意這幫黑衣人去向，但也是南官傳訊與他，才將這夥人與滅門案聯系起來，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夥人了。

元桑子道：“平幽海域鮮有修士踏足，據說海域再往西還有一片土地，但未能有人證實此言，畢竟從未聽說過，有人成功橫渡平幽海。”

忘憂疑惑地問：“那海域往西還有一片土地的說法又是怎麽傳出來的呢？”

元桑子楞了一下，南官便笑了，解釋道：“這個為師知道一點，曾經我也去過平幽海域。此海有個特點，無風無浪水無流，且在海域中，無論海上或是海底，靈氣的調動都異常緩慢，沒有例外。我當年走的是潛入海底的路，越往西走，行動越發困難，直至某個地點，就遇到了一股強勁的阻力，再也不能往前。而那一處，居然有死靈鎮守，禁止任何生靈繼續往前，那死靈如山般高壯，口吐人言：任何生靈，不得踏入廢墟之地。我那時修為不高，沒有與它硬抗的底氣，故而只能返回了。”

何以渡川，唯有忘川（十六）

“廢墟之地？”忘憂仔細琢磨了一下，“那群黑衣人，會不會去了此處？”

昴衍道君挑了挑眉，微笑道：“怎麽，忘憂是打算自己去查明真相？”

忘憂看了南官一眼，後者一臉平靜，仿佛早就猜測到了她的想法。忘憂微微頷首：“我的確就是這個打算。雖然我與忘川早已脫離軒轅府，但我終究是軒轅氏後人，血脈不可磨滅，我有責任查明真兇，給死去的軒轅氏人一個交代。”她頓了頓，又說，“也算是為了我自己，還有忘川。”

南官淺笑著點了點頭：“你自己決定就好。”

“既然這樣，”山海挺了挺腰身，一本正經地說，“我陪她走這一趟，我修為還算高，能有個保障。”

他修為是還算高的，在這屋子裏排第三呢。

眾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只有忘憂品不出這其中深意，又點頭道：“好。”

山海十分淡定。

旦日，忘憂與山海便乘著河圖舟向西出發，昴衍道君蹭了她的船回浮屠十二州。

忘憂元嬰已成，自然不再需要南官給她用各種天材地寶布置的那個房間，不過裏頭的都是稀罕物，故而被她改成了藏寶屋。

為了能盡快追尋真兇，河圖舟開足了馬力向西前進。

忘憂倚在船舷處，看身邊雲霧繚繞，飛馳而過，昴衍道君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笑意盈盈：“你這一去，可是兇多吉少了。”

忘憂撐著臉頰轉頭看他：“難道昨日太史樓的長老來，還給我蔔了一卦？”

昴衍道君笑著搖頭：“不，我聽說卦是在臨淄城軒轅府算的，算的也不是你，而是滅門兇手。”

山海從一旁冒出了個頭，道：“你可別故作高深了，知道什麽不如都說了吧，偏還要等忘憂來問。”

“我看你是沒什麽耐心。”昴衍道君笑他，“也罷，反正你們都知道我背後是妖族十聖之一的白澤，別的不說，就是知道的多。”

反正他家老祖宗……哦不對，是白澤大人也說了，你愛說不說都隨你。

既然都決定說了，昴衍道君也不再扯些旁的了，正色道：“平幽海域因無風無浪無流動而得名，傳說是神靈設下的一道屏障，為了將廢墟之地與世隔絕。海中有死靈巡邏，另有神器鎮守，封鎖了通往廢墟之地的唯一通道。”

“廢墟之地到底是什麽？聽起來很兇險的樣子。”忘憂問道。

昴衍道君說：“廢墟之地，被遺棄的大陸，亡魂、怨靈、殺念、魔障、罪孽等諸惡之殘留地，神魔之戰場，死者之終焉。”

忘憂愕然。

昴衍道君看著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又笑道：“這些都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對廢墟之地的形容。從古至今，也不是沒人去過，只是去過的人都對那裏頗為忌諱，幾乎從不提及。故而世人只知極西是平幽海域，不知還有一個廢墟之地。”

忘憂：“……”

山海卻若有所思地道：“如果廢墟之地曾經真的是神魔之戰場，那我大概知曉那群黑衣人為何要去那裏了。”

忘憂霎時就反應了過來，與山海對視了一眼。

昴衍道君也不問他們知道了什麽，繼續道：“廢墟之地是神靈也無法抹去的存在，故而也只能劃出平幽海域將其隔離。傳言，平幽海域誕生之時，有神靈留下了這樣一個預警：若是平幽海域生起海浪，便是廢墟之地生起動蕩；若是平幽海域遭遇風暴，便是廢墟之地將要掙脫。”

忘憂張了張嘴，試探著問：“所以……平幽海域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昴衍道君笑了笑，道：“浪挺大的。”

忘憂頓時“嗷嗚”一聲抱住了腦袋，悶悶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關於廢墟之地，妖族十聖都存有警惕，故而一直都派了妖修密切關註平幽海域的動靜，那夥黑衣人實在太反常，平幽海域一起浪，他們就出現了，不然也不會被我手下的妖查到，隨後，又與軒轅氏滅門案連接在了一起。”

山海點點頭：“行，我算是明白了。既然廢墟之地是這麽個存在，那裏說不定也有我想找的東西。”

昴衍道君笑而不語。

臨近萬靈山時，昴衍道君遞給忘憂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道：“若你到了平幽海域與浮屠十二州交接處，有妖修阻攔，便出示此物，無論是誰，都會放行的。”

忘憂大致看了一眼那玉牌，並未看出什麽名堂，不過還是好好收起，朝他拱手道：“多謝道君相助。”

昴衍道君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施施然走了。

忘憂繼續趴在船舷邊吹風。

山海也倚靠在她身邊，悠哉悠哉地說：“你倒是一副平常心。”

“你不也一樣嗎？”忘憂托著腦袋笑了笑，“經歷過上古洪荒的影射，心態自然足夠穩定。”

“哪怕是去送死也一樣嗎？”山海玩笑道。

忘憂嗔了他一眼。

山海摸了摸鼻子：“好吧，不開玩笑了，說點正事。河圖舟好歹離神品只差一步，因而橫渡平幽海域也過得，不過可能速度會有所阻礙，海域裏也不知道有什麽妖魔鬼怪，先做些準備以防萬一吧。”

忘憂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腰間的乾坤兩儀袋：“滿當當的了，要什麽有什麽。”

這裏頭不僅有她多年來積累的珍藏，還有結嬰大典上各路人馬送來的奇珍異寶，更有她從各位師兄師姐那搜羅來的好物，至於她師父給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她現在，超級富有。

“是麽。”山海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過前往廢墟之地有可能遭遇的情況？”

忘憂轉了個身，聳了聳肩：“只要不在那裏遇見了忘川，其他的一切都好說麽。”

這也是她趕往平幽海域和廢墟之地的原因之一。她走得可是很高調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一定會去查明滅門真相，兇手自然也會知曉。她可以想象到，廢墟之地將有一個多大的坑等著她去跳，但她必須跳這個坑。

只有這樣，她才能吸引住躲在暗處窺探軒轅氏血脈的那幫人的註意力，她越張揚，遠在南邊的忘川才會越安全。

她這樣想著，手裏出現了一朵紅蓮，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到達海邊，果然有一群妖修過來阻攔，為首的那人看不出原型，板著臉厲聲喝道：“非常時期，任何生靈不得踏入平幽海域！汝等速速回去！”

忘憂禦劍靠了過去，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那妖修上下打量了她兩圈，面露不耐：“你才元嬰，過去不是送死？”他又仔細瞅了一下忘憂遞過去的玉牌，糾結了一會，語氣才稍微軟和了一點，“我們已經有幾隊人馬往平幽海域探尋了，若是中途遇到，你再把這玉牌給他們看。”

他眼裏仍是帶了許多探究和懷疑，但還是擺擺手，讓出了去路。

忘憂道了謝，河圖舟遂往下行駛，一頭紮進了茫茫大海之中。

果然一入平幽海域，河圖舟就遭受了極大的阻礙，寸步難行，忘憂在底艙中刻滿了聚靈陣，密密麻麻貼了無數神行符，也只能勉強提升了一點速度。河圖舟沈浸在四面八方的海水當中，如入無邊無際的沼澤，行走艱難。

忘憂此時在船艙中，趴在一塊通透的幕窗上，睜大眼睛往外看去。海中昏暗、幽冷、寂靜，水流偶爾泛起波瀾，片刻之後又歸於平淡。

山海在她身邊道：“看這樣子，廢墟之地的動靜應該還不算大。”

忘憂“唔”了一聲，離開窗邊，走到一處蒲團上盤腿坐下，面前一朵紅蓮徐徐開放。

山海轉到她面前也坐下，眼睛盯著那朵紅蓮，問道：“你是不是擔心，若是在海中發生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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